1

作为渡边现任男友的秋( qiū)叶先生第一次出场，是在( zài)工作间。秋叶先生包着头( tóu)巾，戴着大框眼镜，穿着背( bèi)带帆布裤，外形说运动不( bù)运动，说斯文也不斯文，一( yī)点儿不讨喜。
他说，是不是( shì)遇到什么好事啦？从你脸( liǎn)上就看出来了。
渡边犹豫( yù)了会儿，略有笑意。嗳。我在( zài)那个人的家里，看到他的( de)毕业纪念册。
在和秋叶先( xiān)生交往中，她似乎一直避( bì)讳他的名字，称他“那个人( rén)”。
她说，…尽管…我还是依那个( gè)地址寄了信，以他为收件( jiàn)人…就是因为收不到才寄( jì)的，因为我是寄到天国去( qù)的。
秋叶先生抿抿嘴，像个( gè)委屈的小孩。果然，你还是( shì)对藤井树的事情不能忘( wàng)怀。他伸手捅捅渡边，再捅( tǒng)捅。那我们的关系要怎么( me)定义…然后他搂住她的腰( yāo)，吻了她。

2

第二次，俩人在工( gōng)作间里分析那封天国来( lái)信。应该是午后，光线明亮( liàng)。交谈不疾不徐，像温吞吞( tūn)的茶。渡边最后宁愿相信( xìn)这就是前男友的来信，并( bìng)打算继续下去时，秋叶先( xiān)生突然神情认真，声调短( duǎn)促，马上打断她。“不能。博子( zi)，我们不能这样！”看着渡边( biān)黯淡下去的脸，他又缓和( hé)了，“好吧，算了，但我会查个( gè)水落石出。”他后来的神色( sè)一直低沉阴郁。

3

没有秋叶( yè)先生的促成，依渡边的性( xìng)格会去到小樽么？她也许( xǔ)会一直努力沉浸在自己( jǐ)的假想中吧。秋叶先生的( de)“捣乱”，让藤井树写信来说( shuō)了再见。渡边失魂落魄，像( xiàng)梦的结束。她像棵苇草，又( yòu)柔又韧，柔弱寡断的是外( wài)壳，坚韧绵长的是思念旧( jiù)人的内心。秋叶先生把信( xìn)揉成一团，她拣过去又小( xiǎo)心展开。秋叶先生恼怒起( qǐ)来。“藤井已经不在了！他更( gèng)不可能写信给你！”顿了顿( dùn)，又苦笑着说，我很难过，博( bó)子。你总是坐这边的位子( zi)。我们三个第一次见面的( de)时候，也是坐那个位子。那( nà)时候我们都想约你出去( qù)……要是我先主动的话，现在( zài)怎么可能会这个样子…

去( qù)小樽看看吧，找找另外一( yī)个叫藤井的人…

安静的房( fáng)间，木质桌凳，咖啡徐徐冒( mào)着热气。秋叶先生又达成( chéng)妥协，他向渡边看似轻微( wēi)实则严重的固执妥协，向( xiàng)自己漫长深沉的爱妥协( xié)。镜头拉高，两个人隔着张( zhāng)桌，似隔着条宽阔的河流( liú)，河流里沉没的是渡边成( chéng)为历史的恋情，要迈过去( qù)很艰难。

4

他们在积满雪的( de)小道上徘徊，最后看见了( le)那个红色邮箱。
秋叶先生( shēng)抽根烟，喃喃地说，我们还( hái)蛮疯狂的呢。印象很深的( de)是秋叶先生火红的围巾( jīn)。他把围巾包在头上，在阳( yáng)光下踢雪玩儿，偶尔过来( lái)看看蹲在那儿正给藤井( jǐng)树写信的女友，她写：他在( zài)三年前……然后她看着秋叶( yè)先生的眼睛，又把那句话( huà)划掉了。

准备回去时，渡边( biān)在车马横流的街道上竟( jìng)然看见了藤井树，她裹着( zhe)厚实的棉衣，蹬着脚踏车( chē)出来寄信。她这么远远地( dì)看着她，看着和自己长得( dé)一模一样的姑娘，她感冒( mào)了，有些瑟缩。她不禁轻轻( qīng)地喊了她的名字，小心地( dì)，甚微地，探询似地，叫了她( tā)。
她回头了。隐约地，但很快( kuài)被汹涌的人流淹没。她没( méi)有看见渡边。找不到标的( de)物的空茫眼神。

彼时，秋叶( yè)先生正热情地和朋友闲( xián)谈，把行李装进汽车后备( bèi)箱。对两个姑娘之间的那( nà)点儿小发生一无所知，更( gèng)无法知晓女友现在心里( lǐ)的暗涌。那些阴柔的情绪( xù)啊，如漫漶的火焰，腾地在( zài)她心里烧灼起来。她站在( zài)人潮中，像一只中枪的麝( shè)鹿，快要倒下了。

5

秋叶先生( shēng)在阳台上唱歌，望出去，层( céng)层叠叠的房屋像奔腾溃( kuì)散的血管。他顿了顿，轻快( kuài)地说，呐，那座山要不要再( zài)去爬一次看看？…去跟那个( gè)家伙打个招呼。我们去吧( ba)。
俩人走在蜿蜒山路上，冰( bīng)天雪地，秋叶先生讲着他( tā)朋友被戏称为尾熊的笑( xiào)话，兴致勃勃安排好了一( yī)切行程，渡边默默地跟在( zài)后面。
她想做逃兵。上山对( duì)渡边来讲，就像揭开一道( dào)一直未痊愈的伤疤，她太( tài)怕疼了。秋叶先生皱紧眉( méi)，“你是为了什么而来？不是( shì)为了忘掉那件事吗？要忘( wàng)掉才行啊！”
镜头倏然拉远( yuǎn)，茂密丛林中的小路，两人( rén)又一次对峙，有乌鸦的鸣( míng)叫，万籁俱寂。

6

山间木屋的( de)橘色灯光，在寒夜里亮着( zhe)。尾熊架着锅子煮起食物( wù)，招待两位远道而来的客( kè)人。他和秋叶先生平静地( dì)谈起“那个人”的死亡。当他( tā)问起“你是否还想爬”时，秋( qiū)叶先生脸色凝固，“嗯…？嗯……不( bù)过没办法了，我已经感到( dào)恐惧了。”是啊，秋叶先生到( dào)底是对山难恐惧，还是对( duì)女友心里那块阴影恐惧( jù)呢？也许尾熊觉察到了，他( tā)瞄了瞄渡边，然后微笑着( zhe)给秋叶先生再倒上一杯( bēi)酒。
他们哼起歌，“那家伙最( zuì)后唱的歌…真令人感伤，人( rén)不在了…歌声还依然荡漾( yàng)…”
我的爱在蔓延，伴着南风( fēng)……
秋叶先生还不忘调侃，“他( tā)为什么最后要唱这歌，他( tā)不喜欢松田圣子嘛。”是啊( a)，人已经故去了，生者除了( le)缅怀，还应该有积极的态( tài)度面对啊。

7

他指着那座山( shān)。“你仔细看看，藤井就在那( nà)里。”渡边从颔首不语，到终( zhōng)于抬起头。秋叶先生走上( shàng)前，双手合拢在嘴边，大喊( hǎn)“藤井！你还在唱松田圣子( zi)的歌吗？那边会不会冷呢( ne)？博子现在是我的了！”末了( le)，自己轻声地装作回声“好( hǎo)啊…好啊…好啊…”，他转过脸去( qù)看她，“你看，他说好。”
他扳着( zhe)渡边的肩，用力地推她向( xiàng)前。“和他说句话吧，多少会( huì)有抱怨和思念吧，去。”她犹( yóu)疑地看向他，缓慢地挪向( xiàng)前，一小步，一小步，步伐越( yuè)来越急，最后几乎跌跌撞( zhuàng)撞地奔跑起来。秋叶先生( shēng)有些哽咽。她摔倒了，大衣( yī)滑落，只着橘红的毛衣，她( tā)转过头看向秋叶先生，两( liǎng)个人相视而笑。她喘着粗( cū)气跑到远处，对着雪山用( yòng)尽气力高喊。
你好吗？我很( hěn)好！
你好吗？我很好！
她喊到( dào)喉头哽咽，终于掩面痛哭( kū)。一望无际的雪地里，她的( de)身影在初升的朝阳下兀( wù)自立着，泪水像一场迟来( lái)的暴雨，宣泄而下。远处尾( wěi)熊先生问秋叶先生怎么( me)啦，秋叶先生微笑着说，不( bù)要吵她…

end

他知道她一紧张( zhāng)就会用关西腔说话。
他对( duì)她说，去扫墓时，“拜托藤井( jǐng)了，希望能让我和你结婚( hūn)，我也顺口说他已经自由( yóu)了…你也可以自由。”
他从无( wú)抱怨，隐忍地爱着她，一步( bù)步引她走出阴影，快三年( nián)了，如抽丝剥茧，急躁不得( dé)。
他小心地呵护着她的伤( shāng)口，尊重她的历史，又决绝( jué)地打碎她自我麻醉做幻( huàn)梦。
他知道，从爱上她的那( nà)天起，就只有做个具备强( qiáng)大忍耐力的人，才能完完( wán)全全地拥有那个姑娘。因( yīn)他视她若珍宝，而生者，永( yǒng)远无法与故人竞争。